清和走進兩儀殿的時候，各相關勢力和門派已經到得七七八八了。天墉城、太和、廣成、百草谷……都是鄰近秦陵的門派，武將軍正在前線分身(fen shen)乏術，朝廷軍裏來的便是府兵郎將葉靈臻。

人群裏李焱一襲玄黃色的龍袍勃然英姿，如瓊枝一樹，栽於黑山白水間，明明是金碧輝煌的宮殿，卻好似他才是那最光彩奪目的一筆。那是清和從未見過的，以帝王身份出現在他面前的夷則。

清和楞神間，李焱已穿過人群走向他。

“師尊你來了。今日雖以朝廷身份邀諸位前來，但來者均是各門派的前輩，便不行君臣之禮。”

“如此也好。”

“若弟子未曾記錯，師尊明日便要回太華山了……”

清和正要回話，見葉靈臻對李焱使了個眼色表示人已到齊，便示意李焱莫讓眾人久等。

李焱走到兩儀殿正中，面向四面眾人抱拳行禮，朗聲道：“李焱謝過各位前輩今日屈駕前來共商要事。眾所周知，秦陵之戰已持續十年。從最初的百草谷，到之後加入相助的各門派，均被牽制其中，無暇他顧。若長此以往，或至人心惶惶，殃及萬千百姓。”

葉靈臻接過天子的話，“在下府兵郎將葉靈臻。這數年來，各武林、修仙門派，乃至朝廷軍兵雖與之傾力相抗，但這些起死回生的亡靈將俑源源不絕，源頭又有魔氣結界相護，應是有類似於礪罌魔核之類的強大靈力藏於結界內深處。雖可仿流月城一役，試用昭明強行突破結界，但結界內魔氣過盛，對常人和修仙之人均有巨大損傷，能找到並鏟除魔核的希望十分渺茫。若不能一舉成功，便反而打草驚蛇。

今日所邀諸位，昔日大多參與過如何處置烈山部人的裁奪。十數年來，雖還未找到壓制魔氣之法，但借助各修仙門派的封印之力，烈山部人已逐漸能駕馭體內的魔氣，近三年來並未再有被魔氣反噬或因魔性大發而失去心智之人。所謂兵行險招，若能說服烈山部人與我們攜手，秦陵之戰或可出現致勝之機。”

此話一出，眾人皆是嘩然。

“還請諸位善安毋躁，聽葉某緩緩道來。

若借昭明斬破魔氣結界，烈山部人因身攜魔氣，能在短時間內抵抗魔氣損傷，便可進入結界內深處，尋找並取出魔核，護送至結界之外。再用昭明阻斷魔核靈力流動，同時將之封印。洞靈源青崖先生，天墉城黛殊真人與太華山清和真人乃當世最精擅封印結界術之人，天墉城經過十年，已尋得黛殊真人蹤跡。若清和真人與黛殊真人合力，封印之力應足夠強大。一旦除去魔核之力，所剩亡靈將俑便不足為慮。如此，也許便可終結秦陵之患。”

話音剛落，一些門派已面露讚同之意。而太和、廣成等派則仍有不少顧慮。

“烈山部人要的只是在下界有個安身之地，龍兵嶼與秦陵相隔萬裏，事不關己，要他們相助談何容易！”

“即使烈山部人願意合作，他們之前大多為流月城平民百姓，未經訓練，怎能但此大任？更何況他們對下界所懷究竟是敵是友之心，至今難以揣測。到時候若是倒戈，後果不堪設想……”

“要是他們進入結界內沾染了過多的魔氣，反而魔性大發又當如何？”

諸人所持異議，李焱均是點頭稱是，並不插話。直到人群漸漸安靜下來，他才微然一笑，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掠過，從容不迫。

“諸位前輩所言極是。此事困難重重，若稍有差池，便極為兇險。朕暫且能想到的有以下幾個可行之法。第一，朕可與昭明劍主樂無異一同前往龍兵嶼，說服烈山部人相助。第二，朝廷可派名將前往龍兵嶼，挑選可從軍的烈山部人加以訓練，並為其配備堰甲，以求進入結界之後能速戰速決。第三，天墉城既已尋得黛殊真人的蹤跡，出戰之前，可由黛殊真人與清和真人合力，加固從軍的烈山部人體內的封印，由此或可避免他們魔性大發。至於烈山部人對下界所懷究竟是敵是友之心……若未有真心接納之心，又何來真心歸順之意。”

李焱頓了頓，眼眸深若幽谷，“以上種種，僅為一家之言，難免有所疏漏。思慮不周之處，還請諸位前輩海涵，權且當之為拋磚引玉。朕相信諸位前輩除卻擔心憂慮，更會有其他解決之策。如此，各門派才能在權衡利弊後，盡快做出定奪。”

這番話可謂擲地有聲，雖說得極為客氣，卻讓人覺得不容反駁。

當年聖元帝憑借天庭授予人間的至高法寶——五帝之首劍力斬群妖，平定亂世。其稱帝後，將五帝之首劍封存在了晉陽。除妖降魔主要仰仗各修仙門派，而朝廷則退後一步成為後援。直至兩年前秦陵局勢惡化，被戰亂殃及的百姓與日俱增，朝廷才重新擔負起統籌之責。

這兩年來，各武林、修仙門派也曾多次聚集，共商秦陵之戰對策，但每次都因激進派與保守派無法達成共識而不了了之。李焱不是沒有耐心的人，但當下時機已相對成熟，每拖一日，天下子民便多受難一日，各門派和朝廷軍兵的傷亡就會繼續。他必須要下這個決斷。

“百草谷天罡秦煬願意自請去龍兵嶼督訓烈山部新兵。若能算出他們對魔氣的抵禦時間，可讓其輪番進入結界互相接替，時間一到便迅速離開結界，進行修整、醫治。”

李焱笑著對秦煬點點頭，同是這個男子，十年前曾對他說過“潛龍在淵，只待其時”，七年前助他角逐皇位。百草谷墨家軍雖不屬朝廷直接管轄，但多年來能得天罡、斬風追隨左右，同心進退，他李焱是何其幸運！

此時，清和卻望著李焱，他的徒弟在他沒有看見的七年裏，舉手投足間早已有了藏不住的雍容氣度，帝王威儀。這麽想著，清和也跨前一步，“山人清和及太華山弟子，或可相助尋找洞靈源青崖先生之蹤跡。”

見清和表態，天墉城、太和、廣成等派也紛紛表示，此番宇內同道應眾心歸一，早日終結秦陵之亂。

待眾人散去，王德給李焱和清和換上新茶，便退了下去。

“酒喝多了總是傷身，弟子還是以茶侍奉。”

清和腦中忽然掠過一幕幕相似的過往，但他只是微微一笑，道了聲“好”，低頭去聞茶香，埋進裊裊的茶霧中。

“適才說的……洞靈源青崖先生的下落，師尊你……？”

“此事，為師其實也全然沒有把握。”

李焱心頭一暖。雖是全然沒有把握，卻仍然在人前擺明了太華山的立場。清和回護他的用心，李焱豈會不懂，“多謝師尊相助。”

“夷則方才所言脈絡清晰，說話間又有成竹在胸之勢，眾人才願意跟隨你鋌而走險。只是此事，難有萬全之策。我們也都只能盡力而為。”

還在談著龍兵嶼新兵督訓多久為最佳，天色已漸暗，清和便起身準備離宮。李焱一路相送至承天門，臨別前對清和提了柳靨入宮之事。

清和笑說柳靨入宮是她自己願意的，夷則你不必多想。只是為師有個不情之請，若有那麽一天，柳靨想要離開這深宮墻闈，你可否像今日這樣，給她選擇的自由。

李焱望著清和，他師尊說這話時並無一絲戲謔的神情。

李焱低頭思忖片刻，心裏模模糊糊似有幾分明白，卻又不甚明了，但他仍是說：“既是師尊所求，弟子定當遵從。弟子不孝，不能常在師尊膝前身畔，還望師尊此去多多珍重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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